2015年10月8日 星期四

民粹與民主,就如同「惡紫奪朱」


總統候選人洪秀柱提出台灣社會的亂象之一是民粹問題,而她所界定的民粹是「不尊重專業、偏離社會善良價值」。不過有論者認為「民粹也是一種民主形式」,民主決策不是每一件事都要尊重專業,因為有的議題,沒有人能稱為真正專家,因此就有公民投票的機制,訴諸全民。其次,社會善良價值從何界定,誰有權決定何為善?何為不善?因此,論者認為,無庸標榜民粹,而台灣社會的癥結是出在民主素養不足之上。

不過,民粹雖然難以界定且與民主難分難捨。但是正因民主在我們社會中向來視民主為全然正面的價值,因此對於民主本身運作過程的弊端,不妨稱之為「民粹」,貼上標籤,更容易讓民眾警醒。其次,民主素養不足是否真是台灣社會的問題,似乎也不全然。舉例來說,有些考試能否過關,不是我們有沒有讀完書,而是就算是讀完了,但也不一定能考好,因為有一些先天的局限性。以下分別從二個層面,扼要說明。

十七、八世紀啟蒙運動以來,知識分子認為只要教化、啟蒙所有的人民,社會就會自然進步,民主體制就能順暢運行。然而事實上,即使迄今廿一世紀,人類社會的實況,可能還是接近柏拉圖的「洞穴之說」,許多人還是活在各種信念之中,有的人相信眾神、有的相信一神論;有的主張台灣獨立、有的宣揚大中華思想。並非說這些信念不對,而是在強調社會大眾的情況,不是找到「交疊共識」,找到一些政治層面的原則,提昇「民主素養」就可以解決。每個人可以活得很「理性」,只是彼此對「理性」的界定是不同的,因此所謂「民主素養」不是唯一的理性價值。再舉美國社會為例,百年來的民主薰陶,共和黨的川普即使詆毀女性、仇視墨西哥裔人,但仍獲該社會高支持度,這是民主素養不夠,還是人性呢?

其次,回到民主與民粹問題上。民主政治在運作時,本來就可能有一些原生問題,不妨以民粹標之。譬如,早在古希臘時期,雅典城邦中的煽動家在公民大會憑雄辯口才,可以蠱惑人心、顛倒是非,因此讓民眾作出錯誤判斷。譬如,在雅典與斯巴達對戰之際,鼓吹民眾再另闢新戰場,出兵遠征西西里島,結果造成嚴重損傷。因此,煽動家是民主政體的原生問題。又譬如,在大眾傳播領域中,不斷在討論的「沉默螺旋效應」:人們容易順應外在高談闊論的意見,進而噤聲,甚至改變自己的想法,以免與眾不同。又譬如網路時代,搜尋引擎與社交網站的「篩檢機制」以及個人自主傾向尋找相同意見資訊所形成的「迴聲室效應」:亦即人們所看到的資訊、報導,都呈現相類似的觀點。而一旦這些「被塑造」出來的一元意見,是以成千上萬的粉絲、按讚的民意力量出現,甚至形成街頭上的社會運動,就開始左右政局。因此,這些機制、效應都是民主體制中自然形成的。然而,這些卻可能造成缺少多元對話、異見交鋒的機會,致使民主體制的決策過程產生偏頗,甚至推出錯誤的政策。因此,這些民主體制中的原生問題,不妨以「民粹」標之,才能讓人們更警醒體制的問題。

在論語裡面有一段話:「惡紫之奪朱也;惡鄭聲之亂雅樂也;惡利口之覆邦家者」。民粹、民主的關係,正像這裡的「惡紫奪朱」般,兩者確實相近,但是我們必須予以正視,加以區別出來,才能正視問題。譬如我們這時代仍面臨「惡利口之覆邦家」。而藉由民粹的標籤,警惕問題之所在,相信我們可以期待更穩定、更深化的民主政治。